暴雨如柱,依旧不停歇的宣泄,像是憋了许久,在这一日,这一刻,这一秒,无止境的发泄。
天极宫的屋顶为琉璃瓦铺就,被暴雨拍打,迸溅开的雨花,像是少女身上含羞似怯的白纱,白里透着几分吸引人眼球的旖旎。
玄玉妃冷着脸,看着首辅张怀义,踏入了天极宫,这个封禁了十几年的宫殿。
像是久违的平静,被雷霆给撕裂和打破。
天极宫的门闭合了起来,玄玉妃抬起手捂了捂脸,以她的修为,张怀义那一巴掌,根本伤不到她,更多的还是对她心灵和尊严上的践踏。
她转身,在白玉丹墀之巅扭头看向了被灰蒙蒙的雨幕连成一片的天穹。
天极宫外,有一位又一位的小太监,探头探脑,似乎在观察着天极宫前的情况。
玄玉妃冷着脸,一步一步的走下了白玉丹墀。
绝美妩媚的脸上,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狠绝。
“都滚出来。”
玄玉妃道,哪怕是暴雨如柱的天气,依旧是盖不住她的话语声。
一位又一位的太监颤颤兢兢走了出来,跪趴在了地上,暴雨将他们浇灌的犹如落汤鸡。
守门的一位位天子禁卫目不斜视,腰间挎刀,冷酷无比。
他们是天子禁卫,眼中只有守护夏皇,全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动摇他们的情绪。
“你们看到了什么?”
玄玉妃道。
那一位又一位的小太监闻言,顿时面露惶恐之色。
他们是各大势力派遣和安插来探听消息的,整个帝京中的权贵,都想要知道张首辅入天极宫的情况,想要知道张首辅是否成功面圣。
只不过,他们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。
“娘娘饶命……”
诸多小太监纷纷跪趴在了暴雨之中,凄厉的喊道。
玄玉妃闻言,顿时一怔,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柔和的微笑,带着几分妩媚,让人容易迷失其中。
“你们果然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。”
玄玉妃道。
下一刻,她抬起手。
五指猛地一攥。
天地间的雨幕,顿时被丝线给平滑的切割开来了似的。
无数的雨珠,被切为两半。
那些小太监的求饶声也皆是戛然而止,因为他们的一颗颗头颅,仿佛被无形的刀给切割而过一般,皆是掉落在了地上,无头尸体跌落,鲜血流淌,浓郁刺鼻的血腥,弥漫开来。
张怀义抽了她一巴掌,这件事,不能传出去。
而张怀义推开了天极宫的门,这事,更不能传出去。
血腥味浓郁扩散,被暴雨冲刷,瞬间就晕散开。
天极门前,守卫的天子禁卫皆是目不斜视,发生的任何事情,都仿佛与他们无关。
……
张首辅踏入了天极宫,整个宫殿静悄悄,但是却和想象中的黑暗一片完全不同。
宫殿中明亮无比,两侧和中轴道上,摆满了婴儿手臂粗大的蜡烛,这些蜡烛点燃,火心跳动之间,将整座宫殿,照亮如白昼。
张首辅浑身湿漉漉,他挺直了腰杆,第一次踏入这个封闭了十五年的宫殿。
不过,身为臣子,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。
张首辅浑身湿漉漉,但是依旧郑重的抖了抖衣摆后,跪伏在地,一动不动。
而当张首辅跪伏下去之后,他蓦地可以感受到一双威严睥睨的眼眸,居高临下,望穿重重虚空,落在他的身上。
这眼眸,一如既往的高贵,无上,深不可测。
自古伴君如伴虎,在这双目光中,张首辅感受不到任何的情感,天家无情,他无法感受到这位人间最霸道的帝皇,到底在思什么,想什么。
虚空寂静无比,没有任何的声响,整个天极宫宛若陷入死寂中。
张首辅伏在了地上,一动不动,只剩下他心脏跳动的声音,开始逐渐的加速。
这位人间最霸道的帝皇,此刻就宛若是不可直视的神灵一般,哪怕是他这位老臣,都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。
闭关十五年,这位帝皇不仅没有衰弱,反而越发的强大了,甚至更加的神秘。
张首辅跪趴在地上,眼前开始恍惚,他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得这位帝皇是什么时候。
那时候的他高中状元,春风最得意,入宫得夏皇召见,见得夏皇,陈述自己的治国方略和思想。
那位深不可测的男人,一如今日这般高贵,高高在上,俯瞰世人。
而他在殿下侃侃而谈,春风最得意之时,在这男人面前,也不过是弹指间的光彩。
不过,这一次,张首辅感觉到了变化。
他在静静的感受这份变化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像是一刹那,却又好像经历沧海桑田,终于张首辅的耳畔,传来了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,浩浩荡荡,宛若天雷滚滚。
“擅闯朕闭关之地,乃是死罪,爱卿,可知?
声音淡漠,听不出任何的情感。
“臣,知。”
张首辅跪在地上,头贴着地面,道:“但如今,朝堂乱纪,忠臣遭罪,臣,必须亲见陛下,求一念头通达。”
“说。”
依旧是威严,浩荡,如天威落下的声音,让张首辅身躯一颤。
冥冥中,大殿内似乎有一股狂风呼啸吹拂而来,让张首辅面色愈发的凝重。
他叩首于冰冷的地面,不卑不亢。
他跪,那是君臣礼节。
但是,他不卑不亢的道出问题,那是身为他臣子的本分。
“罗家世代忠良,镇北王更是忠义之士,曾率军镇塞北,与金帐王庭厮杀,杀得胡人人头滚滚,为大夏镇守边疆,可如今,陛下闭关,太子当政,却是因为一己之私利,针对罗家,欲以楚代罗,灭尽罗家满门,如今逼得罗家几近反夏,镇北王求见陛下,陛下不见,而罗鸿于安平县声称反夏,陛下立刻拟旨出天极宫,这说明陛下有能力还与罗家一个公道,只需开口,便可助罗家渡过此劫,却不允之,臣,不解。”
张首辅虽未曾修行,但一缕正气含入口,于舌绽之间,萦绕于大殿,让大殿中的诸多蜡烛皆是在风的吹拂下,明灭不定。
张首辅很直接,直接道出了如今朝堂的局势。
他举得陛下可能是不知晓朝堂局势,所以,这一句提问中,已经将局势都包含在内。
太子针对罗家,欲要提拔楚家来取缔罗家,但罗家乃忠良之家,镇北王更是英勇之辈,杀敌无数,国士无双,他不该受此罪,晚年更不该有此不详。
然而,张首辅等了很久,却是都未曾等到夏皇的回应。
心头不由一沉。
显然,夏皇并不是不知道局势,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,哪怕在闭关,这位人间最霸道的帝皇,依旧掌控着属于他的天下。
“这非罗家的劫,这是罗家的命。”
声音依旧淡漠,保持着至高无上。
张首辅浑身一颤,猛地抬起头,却是发现天极宫中,每一个蜡烛都变得犹如天上星辰一般耀眼,让他看不清楚那端坐在高位上的男人面容。
张首辅觉得有些好笑,这是罗家的命?非罗家的劫?
这是什么意思?
镇北王罗狂七个儿子死了五个,这不是罗家的劫,而是命?
张首辅有些恍惚,劫是自找的,而命……是天注定。
夏皇的意思是,罗家所做的一切,都是徒劳无功的?
高高在上的夏皇,再一次的开口:“再来万次,罗家依旧是会走到如今的局面,死了罗红尘,死了罗鸿,还会有下一个罗红尘,下一个罗鸿……”
张首辅抬起头,那天极宫中的一片璀璨,刺激的他的眼泪都在不住的流淌。
可是,他却是笑了,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。
“这是要……罗家……认命?”
劫可度,但命……就只能认了。
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之上的身影,没有说话,但是,这便意味着默认。
张首辅没有再跪了,他站起了身,腰杆挺的笔直。
“老臣不认同。”
“陛下,罗家乃功臣之家,镇北王罗狂,在塞北与胡人厮杀,为大夏守住边塞,功德无量。”
“大将军罗厚,更是杀的胡人胆寒,人称罗人屠,虽为人屠,但为百姓守国门,亦是大义。”
“镇北王之子罗红尘战死,绝代天骄战死时尚在杀敌,镇北王第七子罗小北征战归来陷入疯癫,这些都是大义。”
“罗家无愧于夏家。”
张首辅道。
“而如今,陛下说要让罗家认命,让这样一个忠烈家族认命,覆灭于岁月长河……”
张首辅仰头笑了起来,须发皆张。
“臣觉得可笑。”
“陛下居然会相信命运这种狗屁东西?”
龙椅之上。
夏皇淡漠而平静的看着张首辅的不断发言。
没有任何的言语。
他很超然,仿佛超然于天地之外,他抬起头,目光平视,天地间宛若有神灵睁开了眼眸。
俯瞰大夏人间的每一寸山河,每一座城池,每一面高墙,每一颗尘埃……还有在他抬起手掌,于他掌中生灭的每一寸光阴,每一刻黑夜,每一场暴雨,每一缕疾风……
在他眼中,这一切,都与寻常的百姓一样。
皆是……他的子民。
而他是拥有无上实力,统御一切的王。
张首辅逐渐的不再说话了,他似乎读懂了夏皇冰冷无情的眼眸中的意思。
他亦是有些恍惚。
他坐首辅之位六十余年,而六十年前,大夏便已然强盛无比,为三大王朝之最,马踏江湖,镇压天下各大宗门和势力。
大夏这个王朝的长河中,无数的白骨翻溅,有人怒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,有人曾揭竿而起,有人曾咆哮皇城,无论接近多么成功,最终还是会失败,这便是命。
大夏的风雨无论如何变幻,经历多少波折,只要坐在皇位之上的那个男人依旧强大,依旧不朽,那飘扬在风雨间的旗帜就不会有丝毫的变换。
因为,这不是凡人的国度,而是修行人的王朝,实力至上。
张首辅挺直了脊梁,在天极宫中,无数的恐怖压迫在那男人的眼神示意之下,犹如山河盖落,让张首辅连动弹和呼吸都变得无比的困难。
那单薄的身躯,仿佛随时要被撕扯成万千碎片似的。
张首辅迈步了,迈出的步伐,在死寂的天极宫中,犹如惊雷炸响。
“臣,不信命。”
“臣觉得罗家无过,甚至有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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