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玑子忽然泪流满面。他作恶多端,但他灵魂深处良知未泯,正因为他的是非观念、价值标准能够与社会主流相吻合,他才想隐瞒那些不光彩的事实。他本来还想求生,当公孙婉容现身之后,当他看到公孙婉容的脸之后,他忽然明白了许多。
追魂桃花煞的具体情形,虽然江湖一概讳莫如深,还有云梦客柳如风,在广南道上千方百计愚弄群雄,力图挟众以抗追魂桃花煞,但一见雪儿便欲自寻死路。桃花煞下每一个人的死因,都牵涉到一桩丑闻,那丑闻足以毁掉一个侠道英雄一生创造的侠名,因此他们都宁求速死,不愿人们知道他就死的原因。然而最悲惨的却是他玉玑真人,他的一切罪恶都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揭穿,他不明白追魂桃花煞对待死之人为何有两重标准?因此他喃喃道:“够了,什么都够了。罪恶也够了,证据也够了,我也不想再活了。可为什么追魂桃花下那么多痛苦的灵魂,偏偏让我一个不得安宁?”
公孙婉容正色道:“桃花谷只杀贪心男人,只求报仇雪恨,不讲杀人理由。我母亲被你这禽兽污辱,我脸上光彩吗?但你是一派之尊、峨眉掌门,我不说出原因,几位真人必倾全派之力以抗,为了一人的颜面,将会累及许多无辜,追魂桃花煞不能妄造杀孽。”
这番话堂堂正正,没有情系苍生、心忧天下的宽广胸怀,谁会考虑这些细枝末节?包括玉玑子在内,峨眉派无不闻言动容,深感传言中邪恶狠毒的追魂桃花煞原来正气凛然,绝不象邪派的行事作风。
玉璇、玉真,还有金顶金堂执事玉诚子往日的怀疑,互时一经肯定,都转头面向玉玑子,怒目而视。
公孙婉容稍微放松了一下情绪,又道:“峨眉千年道基,一山正气,岂容你一人翻云覆雨?这次桃花出谷,不依前例,只为揭露你的罪行,并不杀你。武林名门正派,派中自有忠诚正直之士来了结。”
此言一出,峨眉派情绪上又起了突然变化。玉璇子等人原以为期限既满,这个小煞星会夺了玉玑子性命,因此装得义愤填膺,一副急于要清理门户的表情。忽听小煞星说不取玉玑子性命,让派内自己解决,自度不是他对手,尚不知事态如何发展,便一个个暗打小算盘,准备坐山观虎斗。
他们眼睛虽然还瞪着玉玑子,眼里的怒气却没了,代之以一种闪烁不定的光芒。这也难怪,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,谁不为自己打算?假如谭掌门还活着,那当然要毫不犹豫地站在老掌门一边,可是谭掌门毕竟死了,如今是玉玑掌握大权,一个不小心,不仅在峨眉没了威风,就是身家性命,也不知能否保得住,还是小心行得万年船。
到了此时,玉玑子自知众叛亲离,掌门做不得了,人世间也留不得了,不如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。他一狠心一咬牙,舌抵上腭,真气一提,就准备自断经脉。
玉璇子在他身边尺许,原来从屋外扶持他进议事厅后就一直在这个位置。师兄弟一反目,玉璇子走开也不是,动手也不是,处境尴尬,只有小心提防。这时一察觉玉玑子身上真气鼓荡,以为他要对自己不利,先发制人,一指戳在他软麻穴上。
门外忽报玉清等四长老率门下一干人等已进山门,玉璇、玉真和玉诚大感意外。玉玑子封闭后山山洞,置玉清等人于死地,他们早已知道。玉玑子说玉清等人意图叛道,他们虽不相信,却也故装糊涂。如今四人没死,倒是不好相见了。玉璇子闻报,嘴里喊“请四长老到三清观说话。”同时,手上也搞了个小动作,迅速解开了玉玑子的穴道。
公孙婉容看在眼里,一声冷笑,说:“玉璇真人,你真不愧为几十年清修的有道高人啦!你把玉玑子的穴道先封后解,到底是何用意呀?”
玉璇子顿显窘态,呐呐地说:“玉玑师弟一身武功练来不易,我想、我想……”
“你想他赢了玉清道长再说,对吧?”
公孙婉容一抢白,玉璇子难免老脸酡红,讪讪地说不出话来,赧颜欲汗。
话不容多,玉清一行很快就来到了三清观前,在门外雁行而立。在本派之中,琁玑真诚历来与清风明月有点不合拍,这时如无桃花谷的小煞星在旁,玉璇子三人自会与玉玑子比肩而立。有了这个小煞星,叫他们着实举棋不定。
公孙婉容看出了他们的心思,她对玉清道长极具信心,于是乐得大方,说:“你们出去打架吧,告诉玉清道长,就说桃花谷煞星在厅内,谁打赢了就来见我。”四人闻言,如逢大赦,即刻大袖飘飘地来到了厅外。
这个阵势,不可小看。峨眉绝技天下闻名,玉字辈弟子又都是几十年锻打淬炼,谭掌门在世时,就号称峨眉八大高手,睥睨宇内,不可一世。玉真子和玉诚子功夫稍弱,但也弱不了多少。
眼下形势,玉玑子罪恶暴露,玉璇子等人虽不愿玉清长老一派掌峨眉,却也不愿与玉玑子同流合污,存有观望之心。如果玉玑子压倒玉清长老,厅中那个小煞星迟早会除了这个淫恶之徒。如此最好,金顶佛光,将独照他玉璇子。如果玉清压倒玉玑,到时他再向这一干人等请罪,说几句头脑昏愚,误上奸徒恶当之类的场面话,也可以交待过去,照样在峨眉做他的真人。玉真玉诚两个老牛鼻子也怀着玉璇同样心思,打定主意袖手旁观。
玉清一行,众志成城,为报掌门师父血仇,雪山洞被闭之恨,非拿玉玑子问罪不可。他们十几年砥砺,在本门武功上早已超出同门许多,又掌握了本门武功原有的一百三十八处破绽,胜算在握,因此在气势上既显得庄重,又显得威风。
玉清沉声道:“玉玑师弟,掌门师父现在何处?”
玉玑子勉强应道:“十三年前暴病身亡。”
这一句回答得实在让他自己都脸红,刚才在厅中,公孙婉容已经揭穿了十三年前的事实真相,玉璇子三人在侧为证,仍如此说,连素有交情的玉璇子等人都嗤之以鼻。
“什么病?用什么药?谁为他抓药?谁为他煎药?病了多少日子?”玉清连珠炮似地提出五问,玉玑子当然一问也答不上,因为他从未思考过该让掌门师父患什么病?因为从来没人为他老人家煎过药,因为师父身亡前并无患病消息传出。但此时的玉玑子与在厅内时大不一样,他神色一端,突然擎出苍龙剑,厉声喝道:“掌门信物在此,岂容你等呼来喝去?本门弟子听令!”
这一着事出突然,不但玉清长老一伙没有料到,玉璇子几个也目瞪口呆,都以为在公孙婉容揭穿他罪恶之后,他会无脸出示掌门信物,只凭真功夫与同门一争高低。这时玉玑子将传派信物高举过顶,大家只好一齐跪倒尘埃,听他训示。
这实在太滑稽了,罪人高高站着,准备审判罪人的人都齐刷刷地跪着。苍龙剑一出,公孙婉容就在厅内摘下了两朵桃花,准备玉玑子一旦凭着信物裹胁同门互斗或使其它阴谋,就用一花伤他握剑的右手,一花将剑弹向玉清道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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